我們這樣說故事:導演篇 – 說故事的人 Podcast

我們這樣說故事:導演篇

作者
陳彥豪

政大廣電系畢,北藝大電影研究所肄業。紀錄片導演、實在影像公司負責人,另為Podcast節目《孩子睡了》、《一起說故事》製作人。據說生了女兒後,不再有個人生活照,除了與女兒合照外只剩這種奇怪的照片。

作者
王伯安

政大廣電系學士、歐盟聯合碩士學程 Docnomads 紀錄片導演碩士。現於台北進行影像創作,作品包括《Home Abroad》及《尋找奧斯曼》等短片。

錄音

錄音室

我們使用的是百靈果提供的錄音室,他們裡面有的主力麥克風是Shure SM7b與Sennheiser MK4。訪談時我們通常會用MK4,因為在錄音室這樣經過吸音處理的環境中,電容式麥克風對於不擅於使用麥克風的受訪者來說是較容易使用的,他們不太需要注意麥克風的角度和距離。

但在錄製范姐的旁白時,我們刻意選用了SM7b,除了在音色上可以跟訪談的段落做出區隔,也因為范姐的聲音偏向高且亮,在MK4收音之下會顯得比較刺耳。SM7b溫潤飽滿的音色很適合用來錄製感性的旁白。

外景錄

不在錄音室時,我們通常會選用電容式的Shotgun Mic,它們的指向性較能隔絕環境音的干擾。至於領夾式麥克風(或稱Mini Mic)我們會拿來當作備份,但盡量避免使用。因為物理上的限制,即使是價格最昂貴的Mini Mic,音質可能都比一、兩萬塊的Shotgun Mic來得差。我們使用的外景錄音機有Zoom H6跟F6,後者比較昂貴,但是聲音好很多,因為使用32-bit float格式錄製的關係,不用怕爆音或是太小聲,後製調整的空間很大。

遠端錄

目前我們進行過兩次遠端的錄音,一次是主持人留在台北的錄音室,只派一組錄音師到南部,用Zoom Call連線的同時,在兩邊都錄下一份音檔,這樣的效果其實很好,因為兩邊的麥克風不會收到對方的聲音,在剪接時更有彈性。有些人或許對於無法面對面訪問感到有點不習慣,但我聽過Ira Glass在訪問中說,This American Life有許多訪談都是這樣進行的,Fresh Air的製作人Terry Gross更是堅持不用面對面訪問,因為她認為這樣更能迫使受訪者單純用語言跟你溝通,畢竟在廣播中,聽眾是看不見肢體和表情的。

在訪問第八集的印尼看護工Ita時,因為疫情爆發,不得已必須使用手機的音質來錄製。用Rode Caster Pro連接電腦或手機十分方便,經過實測發現,透過USB-C連線的音質會比藍芽來得好很多。

用聲音製造畫面

雖然Podcast只有聲音,但我們希望聽眾在聽的時候是有畫面的。可能因為團隊兩位導演都是影像背景的關係,這一點在製作過程會一直被放在心上。比較顯而易見的地方像是後製的音效設計,我們會請混音師人儁針對比較關鍵的場景設計音效,讓聽眾有身歷其境的感覺。但除此之外,要建立故事的聲音場景,在採訪的時候就得留意了。採訪最後范姐會讓團隊的各位提問,企劃瑞珠通常會釐清受訪者故事的不同層次跟細節,而導演這時候就會請受訪者補述故事中的某個場景或是描述某個時刻的感覺。比方說「逃亡的人」這集,瑞婷描述了一個她和外公外婆告別的場景:

當天瑞婷其實已經順著時序大致講述了自己的故事,但最後我們請她再重新回憶當初打包裝箱的場景,聊著聊著,瑞婷就很自然地講出這段經歷。所以有時候這個場景的選擇不見得是最重要的,而是讓受訪者進入一個描述記憶中的場景的模式,受訪者自然會講出他最有感覺的場景。

剪輯

前置作業:逐字稿

在剪輯長篇訪談的音檔或紀錄片時,逐字稿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在剪輯影片時,可以從每個片段的縮圖去判斷片段的內容是什麼。然而在剪輯長篇訪談時,必須要有文字才能綜觀全局,快速地找到某一句特定的話。

現在我們的基本流程是,在錄製完成後范姐會依據逐字稿進行編輯、撰稿,再給我們一份名為「琪斐版」的稿子。其實,剪輯的工作到這邊就已經完成了五成,因為范姐的功力高強,寫出來的故事都很流暢。

在范姐整理稿子的同時,我們會將音檔完整地聽過一兩次,先抓出大致的段落。因為逐字稿有時無法忠實地還原說話者的語氣跟斷句,會有需要微調、甚至剪別段的字句來用的時候。偶爾也會有我們很喜歡的遺珠段落,就可以在初剪時與范姐討論。

剪輯:以字為單位

在故事的架構底定之後,接下來就是逐字逐句地調整,以求故事更加流暢、清晰。下面這個例子,是在第2集「爸媽把我忘掉了」中,主角王明智描述他小學時跟父母回去找養父母卻失敗的過程。

先聽聽訪談的原始錄音檔:

下面是成品的片段:

可以聽到在原始錄音中,范姐問「就此之後就沒有⋯⋯任何機會了?」時,王明智在中間就回答了「對」,但在成品中刻意將他的回覆剪到范姐整個問句完成後,這樣一個字的改動對於故事情緒與節奏的流暢就有很大的幫助。

配樂

配樂這件事很憑感覺,但基本上我自己對於配樂的原則只有一個,那就是配樂是服務故事的,絕對不能喧賓奪主。換言之,我不會使用配樂來「創造」情緒,或是「營造」氣氛,我使用配樂的動機是「輔助」原本故事裡已經傳達的情緒、氣氛,並且加強故事的節奏感。

雖然無法完全避免,但必須儘量不讓音樂成為填補空白的背景音樂。理想上音樂應該要可以和受訪者的句子、情緒起伏互補:給音樂一個明確的登場點,以及一個明確的結束點,讓整個音樂和訪談的內容是互相交織的。講得玄一點就是,受訪者的句子跟音樂的樂句應該要有一種互相對唱的效果。

因為我們目前用的都是素材庫的音樂,沒有請配樂師寫,所以音樂一定都要經過剪接才能達到理想的效果,有時候也甚至必須反過來修剪訪談的內容配合音樂。像是下面《回不了家的人》的片段中,紫色的檔案就是音樂檔,可以看見音樂第一段重複了好幾次,好讓音樂的轉折剛好落在故事轉折的地方,並隨著故事推向高潮。

外語採訪

目前《說故事的人》做了兩集外語的採訪——「我是捐精超人」以及「我有一千個兄弟姐妹」,這兩集的受訪者因為都講英語,所以我們另外請演員做了中文配音。外語採訪的工作流程看似沒有跟其他集相差太多,只是多了幾個步驟,但正是因為這幾個步驟,會把整個工作的時程拉長,來回修改的次數也會更多。

採訪

這部分如何執行可以參考遠端錄製,由於大部分的受訪者家裡並不會有專業的錄音器材,所以通常就是直接把通話的聲音錄起來。但由於外語的採訪可能不是范姐親自訪,而是有另外的記者,這些記者有時在國外並沒有錄音室。在這樣的狀況下,其實直接用Skype內建的錄製功能也無妨,只要受訪者的環境沒有雜音、有耳機跟麥克風,品質還是堪用,但還是建議受訪者那一頭用手機或簡單錄音設備錄一份音檔。

剪接

跟其他集的剪輯流程其實大同小異,只是在配音錄製前,我們依然是用原本的英語訪談剪接、進行內部討論,直到加上旁白跟音樂,剪接大致完成之後,才會把英語訪談部分送翻譯。

翻譯

確定剪接不會再更動之後,就可以把英文稿件送翻譯了。送件的時候務必告知譯者這是旁白稿,而不是用來閱讀的文字稿。換句話說,用詞不須太精美,但念起來務必通順流暢。這邊可以與譯者討論要貼近原文(一句對應一句,比較接近受訪者的狀態)還是更多改寫(句子可能經過重組,讓整體更好懂、更接近中文的語法)。這沒有一定的標準,因為受訪者說的話一定會有一些反覆、改口的地方,但這些地方的情緒可能是重要的,那就得保留,但也可能某些段落不改寫會造成聽眾無法理解,這都是翻譯的時候要注意的。

切記不要過度模仿受訪者的語氣,比如說複製受訪者的停頓、語助詞、口頭禪是完全不必要的,這不止會造成理解困難,也會讓中文配音很不自然。

配音錄製

翻譯完成之後就可以開始錄製配音,這邊要強調一點,聲音演員只是帶著一點感情去朗讀腳本,我們並不會試著去複製受訪者的語氣或情緒。讓演員真的去「演」受訪者是行不通的,一方面因為腳本經過翻譯,不太可能自然地百分百還原受訪者的情緒,去演只會顯得很僵硬;另一方面,受訪者原本的聲音依然有部分會被剪成soundbites,所以配音演員跟受訪者之間也會有個界線。如果真的有很重要、受訪者情緒很突出的段落,直接剪原音的soundbite放進來就好。

然而,若是為了保護受訪者身分而請演員來配音,這就是另一回事了。這種狀況通常訪談不會經過翻譯,只是怕聲音洩露出受訪者的身分,所以演員就得想辦法逐字逐句還原受訪者的語氣,讓它跟原本的訪談是幾乎一樣的。但我們目前還沒有做過這樣的內容,所以只是目前想像的做法。

重新剪接

配音完成之後,必須回頭重新剪接,這部分花的時間不一定比第一次剪接少。首先必須決定哪些段落用原音的soundbites,通常是比較重要的轉折,或是受訪者情緒比較突出的部分。再來配樂的剪接點也會需要重新調整過一遍,因為通常翻譯過的內容長度會比較長,完成之後才會送混音。